昔禹平水土,而使益驱禽,涤荡川谷兮栉梳山林,是以神奸形于九鼎,而异物来臻。故丰狐文豹释其表,间尾驺虞献其珍;夸父独鹿祓其豪,青马三骓弃其群。此以其壮而残其生者也。
若夫熊狚之游临江兮,见厥功以乘危。夔负渊以肆志兮,杨震声而衣皮。处闲旷而或昭兮,何幽隐之罔随。鼷畏逼以潜身兮,穴神丘之重深。终或饵以求食兮,焉凿之而能禁?诚有利而可欲兮,虽希觌而为禽。故近者不称岁,远者不历年;大则有称于万年,细者为笑于目前。
夫猕猴直其微者也,犹系累于下陈。体多似而匪类,形乘殊而不纯。外察慧而内无度兮,故人面而兽心,性褊浅而干进兮,似韩非之囚秦。扬眉额而骤呻兮,似巧言而伪真。藩从后之繁众兮,犹伐树而丧邻。整衣冠而伟服兮,怀项王之思归,耽嗜欲而眄视兮,有长卿之妍姿。举头吻而作态兮,动可增而自新。沐兰汤而滋秽兮,匪宋朝之媚人。终蚩弄而处绁兮,虽近习而不亲。多才使其何为兮?固受垢而貌侵。姿便捷而好技兮,超超腾跃乎岑喦。既投林以东避兮,遂中冈而被寻。
婴徽缠以拘制兮,顾西山而长吟。缘榱桷以容与兮,志岂忘乎邓林?庶君子之嘉惠,设奇视以尽心。且须臾以永日,焉逸豫而自矜?斯伏死于堂下,长灭没乎形神。
昔禹平水土,而使益驱禽,涤()荡川谷兮栉梳山林,是以神奸形于九鼎,而异物来臻。故丰狐文豹释其表,间尾驺虞献其珍;夸父独鹿祓其豪,青马三骓弃其群。此以其壮而残其生者也。
从前大禹奉命平治水土,而命伯益驱逐禽兽。涤荡清除河川峡谷,栉梳山岭森林。因而神奸之形被铸在九鼎之上,而怪异禽兽随即汇聚于此。所以大狐纹豹脱去了华美的毛皮,长尾的驺虞被作为珍兽进献;夸父独鹿在祓祭中被供奉其强健的形体,青马三骓被迫离弃其种群,这些异兽都是因为其自身的强壮而被残杀了生命。
若夫熊狚之游临江兮,见厥()功以乘危。夔负渊以肆志兮,杨震声而衣皮。处闲旷而或昭兮,何幽隐之罔随。鼷畏逼以潜身兮,穴神丘之重深。终或饵以求食兮,焉凿之而能禁?诚有利而可欲兮,虽希觌而为禽。故近者不称岁,远者不历年;大则有称于万年,细者为笑于目前。
又如那山林中的熊狙游临江河之地,显现其灵巧之技而同时踏上危险之途;夔兽依恃渊水而姿意怡情,黄帝传扬震天声威而蒙鼓以夔兽之皮。(这些动物)处身于远方荒裔之地而亦时常昭显于世,哪还有什么幽蔽隐藏的动物不能随人所愿?鼷鼠惧怕灾祸而潜藏身形,隐居在神丘之下的重重深穴。最终受惑于诱饵而寻求食物,何恃于挖掘洞穴之事的能被禁止?如果确有厚利而又能够办到,即使是十分罕见的动物也不免被人们所擒。所以(获取珍禽异兽)近处的不必用尽一岁,远处的不必经历数年,大的动物则闻名于万年之上,小的动物则可以取乐于眼前。
夫猕猴直其微者也,犹系累于下陈。体多似而匪类,形乘殊而不纯。外察慧而内无度兮,故人面而兽心,性褊浅而干进兮,似韩非之囚秦。扬眉额而骤呻兮,似巧言而伪真。藩从后之繁众兮,犹伐树而丧邻。整衣冠而伟服兮,怀项王之思归,耽嗜欲而眄视兮,有长卿之妍姿。举头吻而作态兮,动可增而自新。沐兰汤而滋秽兮,匪宋朝之媚人。终蚩弄而处绁兮,虽近习而不亲。多才使其何为兮?固受垢而貌侵。姿便捷而好技兮,超超腾跃乎岑喦。既投林以东避兮,遂中冈而被寻。
猕猴属于较为微小的动物,尚且被系缚在下陈。体态多有相似而实非一类,形貌乖舛殊异而并不纯同。外表明察聪慧而内心没有器度,所以是长着人的面孔而兽的肺心。性情狭隘浅薄而图谋进取,就像那韩非被囚拘在强秦;扬起双眉前额而骤声长吟,就像在花言巧语而伪装纯真。离绝了随从身后的众多同类,就像孔子在宋国遭受伐树的惊险而在郑国走失了弟子众人。自整衣冠而穿着奇异的衣服,心中怀有楚王项羽的思归之情。沉迷于嗜好和欲望而顾盼四视,有那司马相如的丽态美姿。抬起头面嘴脸而故作神态,这些动作可增其意而自表日新。沐浴了芬芳的热水而愈发污秽,不象宋朝那样妩媚迷人。最终仍被讥笑戏弄而处身绳索之中,即使在主人身边得宠而并不真亲。身怀多种才能技艺又有什么作为,长久受此垢辱而形貌不振。天资敏捷灵活而喜弄技巧,轻迅腾身奔跑跳跃在山岭岩岑。既已投身树林而向东逃避,逃到中部山冈而被人追寻。
婴徽缠以拘制兮,顾西山而长吟。缘榱桷以容与兮,志岂忘乎邓林?庶君子之嘉惠,设奇视以尽心。且须臾以永日,焉逸豫而自矜?斯伏死于堂下,长灭没乎形神。
捆绑以绳索而遭受拘禁,顾望西山而哀声长吟。凭藉着屋椽的遮蔽而踌躇徘徊,心志岂能忘却那茂密的邓林。幸得这圣贤君子的美好恩惠,设置了猕猴奇观以尽娱其心。聊且用这须臾之乐以逍遣长日,哪里能放任愉悦而自负自珍。此时猕猴已伏身死于堂阶之下,永远丧失其姿形神魂。
参考资料
- 1、杨吉成主编.中国生肖诗歌大典 申侯酉鸡卷.巴蜀书社.2013.06.第87-91页
- 2、韩格平注译.竹林七贤诗文全集译注.吉林文史出版社.1997年01月第1版.第39-40页
昔禹平水土,而使益¹驱禽,涤()荡川谷兮栉(zhì)梳²山林,是以神奸³形于九鼎⁴,而异物⁵来臻(zhēn)⁶。故丰狐⁷文豹⁸释其表⁹,间尾¹⁰驺(zōu)虞(yú)¹¹献其珍;夸父¹²独鹿¹³祓(fú)¹⁴其豪¹⁵,青马三骓(zhuī)弃其群。此以其壮而残其生者也。
¹益:即伯益,舜时东夷部落首领,为赢姓各族祖先。为夏禹之名臣,因助禹治水有功,禹欲让位于他,益避居箕山之北,禹遂传子启,为家天下之始。²栉梳:即梳理山林,驱赶禽兽。³神奸:能害人之神怪。⁴九鼎:禹铸九鼎以象九州,夏、商、周三代奉为传国重器。⁵异物:稀罕珍贵之物。⁶来臻:来到。⁷丰狐:即大狐。⁸文豹:一种动物,因豹身有花斑,故名。⁹释其表:脱其皮。¹⁰间尾:指禽类。尾羽可以分开,故间称尾。¹¹驺虞:古人传说中的义兽。¹²夸父:传说之兽名。¹³独鹿:古代兽名。¹⁴祓:义同拔,拔除。¹⁵豪:指其中之健硕者。¹⁶青马、三骓:传说中兽名。
若夫熊狚(dàn)¹之游临江兮,见厥()功²以乘危³。夔(kuí)⁴负渊⁵以肆(sì)志⁶兮,杨震声⁷而衣(yì)皮⁸。处闲旷⁹而或昭(zhāo)¹⁰兮,何幽隐之罔(wǎng)随¹¹。鼷(xī)¹²畏逼¹³以潜身¹⁴兮,穴¹⁵神丘¹⁶之重深¹⁷。终或饵(ěr)¹⁸以求食兮,焉凿¹⁹之而能禁?诚有利而可欲²⁰兮,虽希觌(dí)²¹而为禽²²。故近者不称岁,远者不历年²³;大则有称于万年,细者²⁴为笑于目前。
¹狚:兽名。²功:有的版本为“巧”,灵巧便捷。³乘危:冒险。⁴夔:神话中兽名。⁵负渊:依仗其生活在水中。⁶肆志:放纵其行,任意而为。⁷震声:即雷声。⁸衣皮:以其皮蒙鼓。⁹处闲旷:处于空旷地带。¹⁰昭:显眼。¹¹罔随:不随。¹²鼷:鼠类中最小的一种。¹³畏逼:畏惧逼迫。¹⁴潜身:潜藏隐身。¹⁵穴:打洞。¹⁶神丘:祭社神之坛。《庄子·应帝王》:“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重凿之患。”¹⁷重深:更深。¹⁸饵:食物总称,今多作诱饵用。¹⁹凿:挖掘。²⁰有利可欲:有利可图。²¹希觌:仰慕拜见。²²禽:借作擒,被逮。²³近者不称岁,远者不历年:皆指时间短促。²⁴细者:细小者,失败者。
夫猕猴直其微者也,犹系累于下陈¹。体多似而匪(fěi)类,形乘殊²而不纯。外察慧³而内无度⁴兮,故人面而兽心,性褊(biǎn)浅⁵而干进⁶兮,似韩非之囚秦。扬眉额⁷而骤呻(shēn)⁸兮,似巧言⁹而伪真¹⁰。藩(fān)¹¹从¹²后之繁众¹³兮,犹伐(fá)树而丧邻¹⁴。整衣冠而伟服¹⁵兮,怀¹⁶项王¹⁷之思归,耽(dān)¹⁸嗜(shì)欲¹⁹而眄(miǎn)视²⁰兮,有长卿²¹之妍(yán)姿²²。举头吻²³而作态²⁴兮,动²⁵可增²⁶而自新。沐兰汤²⁷而滋秽(huì)²⁸兮,匪²⁹宋朝³⁰之媚人³¹。终蚩(chī)弄³²而处绁(xiè)³³兮,虽³⁴近习³⁵而不亲。多才使其何为兮?固受垢而貌侵³⁶。姿³⁷便捷³⁸而好技³⁹兮,超超⁴⁰腾跃乎岑(cén)喦(yán)⁴¹。既投林⁴²以东避⁴³兮,遂中冈⁴⁴而被寻⁴⁵。
¹下陈:此指皇家后苑,亦隐喻居于下位,地位卑下者。²乖殊:怪异、不同。³察慧:聪明狡慧。⁴无度:无法度,无气度。⁵褊浅:偏狭短浅。⁶干进:谋取官职。⁷扬眉额:扬眉舒颊,得意忘形。⁸骤呻:反复鸣叫。⁹巧言:好听而虚伪的话。¹⁰伪真:表面真而实假。¹¹藩:本指篱笆,此处用为圈栅。¹²从:顺从、依从。¹³繁众:因得厚养而繁衍其族群。¹⁴伐树而丧邻:摧残树木,伤害邻里。¹⁵伟服:盛装,或奇装异服。¹⁶怀:心里惦记着。¹⁷项王:西楚霸王项羽。¹⁸耽:沉溺。¹⁹嗜欲:指身体感官之享乐。²⁰眄视:左顾右盼。²¹长卿:西汉词赋家司马相如,字长卿。²²妍姿:美好之姿态及容貌。²³头吻:头与嘴,嘴脸。²⁴作态:搔首弄姿。²⁵动:动辄。²⁶增:疑作“憎”,增加。《墨子·非命下》:“帝式是增。”毕沅云:“增、憎字通。”²⁷兰汤:泛指加有香料之洗浴用水。²⁸滋秽:滋生污秽。²⁹匪:不是。³⁰宋朝:此指春秋时的宋国朝堂。³¹媚人:或指宋襄公之夫人王姬。³²蚩弄:愚蠢卖弄。³³处绁:指系绳于颈或囚于牢笼之中。³⁴虽:即使,哪怕之意。³⁵近习:身边狎习之人。³⁶貌侵:面貌丑陋。³⁷姿:指身形,体态。³⁸便捷:灵敏,迅捷。³⁹好技:好的技巧。⁴⁰超超:有离世出尘意。⁴¹岑喦:喦,同“岩”;岑,小而高的山。⁴²投林:进入山林。⁴³东避:向东方躲避。⁴⁴中冈:中间的山冈。⁴⁵被寻:被捉住。
婴¹徽(huī)缠²以拘制兮,顾西山而长吟。缘榱(cuī)桷(jué)³以容与⁴兮,志岂忘乎邓林⁵?庶(shù)⁶君子之嘉惠⁷,设奇视⁸以尽心。且须臾(yú)以永日⁹,焉逸豫¹⁰而自矜¹¹?斯伏死于堂下¹²,长灭没(mò)¹³乎形神¹⁴。
¹婴:系在颈上,缠绕。²徽缠:绳索。³榱桷:屋椽,借指屋檐。⁴容与:徘徊。⁵邓林:古代传说中之大树林。据《山海经·海外北经》:“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⁶庶:幸得。⁷嘉惠:美好之惠赐。⁸奇视:奇巧之视观。⁹永日:一天、长昼。¹⁰逸豫:安乐。¹¹自矜:自负。¹²伏死堂下:伏法死于公堂之下。¹³灭没:湮灭消亡。¹⁴形神:形体与精神。
参考资料
- 1、杨吉成主编.中国生肖诗歌大典 申侯酉鸡卷.巴蜀书社.2013.06.第87-91页
- 2、韩格平注译.竹林七贤诗文全集译注.吉林文史出版社.1997年01月第1版.第39-40页
昔禹平水土,而使益驱禽,涤荡川谷兮栉梳山林,是以神奸形于九鼎,而异物来臻。故丰狐文豹释其表,间尾驺虞献其珍;夸父独鹿祓其豪,青马三骓弃其群。此以其壮而残其生者也。
若夫熊狚之游临江兮,见厥功以乘危。夔负渊以肆志兮,杨震声而衣皮。处闲旷而或昭兮,何幽隐之罔随。鼷畏逼以潜身兮,穴神丘之重深。终或饵以求食兮,焉凿之而能禁?诚有利而可欲兮,虽希觌而为禽。故近者不称岁,远者不历年;大则有称于万年,细者为笑于目前。
夫猕猴直其微者也,犹系累于下陈。体多似而匪类,形乘殊而不纯。外察慧而内无度兮,故人面而兽心,性褊浅而干进兮,似韩非之囚秦。扬眉额而骤呻兮,似巧言而伪真。藩从后之繁众兮,犹伐树而丧邻。整衣冠而伟服兮,怀项王之思归,耽嗜欲而眄视兮,有长卿之妍姿。举头吻而作态兮,动可增而自新。沐兰汤而滋秽兮,匪宋朝之媚人。终蚩弄而处绁兮,虽近习而不亲。多才使其何为兮?固受垢而貌侵。姿便捷而好技兮,超超腾跃乎岑喦。既投林以东避兮,遂中冈而被寻。
婴徽缠以拘制兮,顾西山而长吟。缘榱桷以容与兮,志岂忘乎邓林?庶君子之嘉惠,设奇视以尽心。且须臾以永日,焉逸豫而自矜?斯伏死于堂下,长灭没乎形神。
《猕猴赋》是阮籍现存最早的赋作。陈伯君先生在《阮籍集校注》中认为,《猕猴赋》作于魏嘉平元年(249年),并指出赋作是“为讽刺或悼叹曹爽而作”。
这篇文章可分为两部分,一二段为第一部分,三四段为第二部分。
第一部分,描写人类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捕捉各种珍禽异兽,连潜藏深穴中的鼷鼠也难以幸免。有的因此丢了生命,有的丧失了本性。
第二部分专写猕猴,作者对猕猴的神态、表情、性格、动作作了细致的描绘:“体多似而匪类,形乖殊而不纯,外察慧而内无度兮,故人面而兽心,性褊浅而干进兮,似韩非之囚秦,扬眉额而骤呻兮,似巧言而伪真,藩从后之繁众兮,犹伐树而丧邻,整衣冠而伟服兮,怀项王之思耽嗜欲而眄视兮,有长卿之妍姿拳头吻而作态兮,动可增而自新,沐兰汤而滋秽兮,匪宋朝之媚人。”作者把猕猴的神态描写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读者很容易联想到其时百丑图:既有人面兽心的虚伪,也有忘形的得意,更有矫揉的作态 世间群小尽管有猕猴的多变世故,但仍然摆脱不了“斯伏死于堂下,长灭没乎形神”的命运,表现了作者对他们的憎恨和厌恶。猕猴被人捕获加以驯制,专为献媚主人在堂下表演种种丑态,装腔作势,实在令人憎恶。但它又是迫不得已,向往山林已不可能,留下了一条性命,当感恩不尽。故常常戏耍须臾,等待死亡的降临。以此观之,该赋当为描绘社会上一部分人屈服于人主,被控制镇压而表现出的可憎而又可怜的面目,一种本性被扭曲以后的变态。其讽喻乃是针对特定的时代现象,而并非针对具体事件或人物。\
在这篇文章中,阮籍对“人”的残害生灵、束缚生灵本性的自私自利行为,怀有极大愤慨。而对猕猴则既厌恶而叉怜悯,其思想是比较深刻而博大的。而其中以孔子的流浪、项羽的东归、相如的姣美、宋公子朝的献媚来作猕猴形象的比喻,把他们相提并论,着实大胆。这篇文章与《大人先生传》前半部分的思想一致的,猕猴的形象,即礼俗之士的形象。“人”对禽兽的残害控制,即人君对臣民的残害和控制。阮籍赋的语言,既不似汉人之追求铺陈闳丽和结构工整,也不像晋人之追求绮靡精致。相对而言,语言比较平实,结构也较为散漫。
参考资料
- 1、龚克昌,周广璜,苏瑞隆评注.全三国赋评注.齐鲁书社.2013.06.第563-565页
- 2、韩格平注译.竹林七贤诗文全集译注.吉林文史出版社.1997年01月第1版.第39-40页
译文及注释
译文
从前大禹奉命平治水土,自命伯森驱逐禽兽。涤荡清除河川峡谷,栉梳山岭森林。因自神奸之形被铸在九鼎之上,自怪异禽兽随即汇聚于此。所以大狐纹豹脱去了华美的毛皮,长尾的驺虞被作为珍兽进献;夸自独鹿在祓祭中被供奉其强健的形体,青马三骓被迫离弃其种群,这些异兽都是因为其自身的强壮自被残杀了生命。
又如那山林中的熊狙游临江河之地,显现其灵巧之技自同时踏上危险之途;夔兽依恃渊水自姿意怡情,黄帝传扬震天声威自蒙鼓以夔兽之皮。(这些动物)处身于远方荒裔之地自亦时常昭显于世,哪还有什么幽蔽隐藏的动物不能随人所愿?鼷鼠惧怕灾祸自潜藏身形,隐居在神丘之下的重重深穴。最终闻惑于诱饵自寻求食物,何恃于挖掘洞穴之事的能被禁止?如果确有厚利自又能够办到,即使是十分罕见的动物也不免被人们所擒。所以(获取珍禽异兽)近处的不必用尽一岁,远处的不必经历数年,大的动物则闻名于万年之上,小的动物则可以取乐于眼前。
猕猴属于较为微小的动物,尚且被系缚在猥琐的下陈。体态多有相似自实非一类,形貌乖舛殊异自并不纯同。外表明察聪慧自内心没有器度,所以是长着人的面孔自兽的肺心。性情狭隘浅薄自图谋进取,就像那>韩非被囚拘在强秦;扬起双眉前额自骤声长吟,就像在花言巧语自伪装纯真。离绝了随从身后的众多同类,就像孔子在宋国遭闻伐树的惊险自在郑国走失了弟子众人。自整衣冠自穿着奇异的衣服,心中怀有楚王>项羽的思归之情。沉迷于嗜好和欲望自顾盼四视,有那>司马相如的丽态美姿。抬起头面嘴脸自故作神态,这些动作可增其意自自表日新。沐浴了芬芳的热水自愈发污秽,不既宋朝那样妩媚迷人。最终仍被讥笑戏弄自处身绳索之中,即使在主人身边得宠自并不真亲。身怀多种才能技艺又有什么作为,长久闻此垢辱自形貌不振。天资敏捷灵活自喜弄技巧,轻迅腾身奔跑跳跃在山岭岩岑。既已投身树林自向东逃避,逃到中部山冈自被人追寻。
捆绑以绳索自遭闻拘禁,顾望西山自哀声长吟。凭藉着屋椽的遮蔽自踌躇徘徊,心志岂能忘却那茂密的邓林。幸得这圣贤君子的美好恩惠,设置了猕猴奇观以尽娱其心。聊且用这须臾之乐以逍遣长日,哪里能放任愉悦自自负自珍。此时猕猴已伏身死于堂阶之下,永远丧失其姿形神魂。
注释
猕(mí)猴:猴的一种。上身皮毛灰褐色;腰部以下橙黄色,有光泽;胸腹部和腿部深灰色;面部微红,两颊有颊囊;臀部有红色臀疣。群居山林中,喧哗好闹。以野果、野菜等为食物。
赋:我国古代的一种有韵文体,介于诗和散文之间。
森:即伯森,舜时东夷部落首领,为赢姓各族祖先。为夏禹之名臣,因助禹治水有功,禹欲让位于他,森避居箕山之北,禹遂传子启,为家天下之始。
栉(zhì)梳:即梳理山林,驱赶禽兽。
神奸:能害人之神怪。
九鼎:禹铸九鼎以既九州,夏、商、周三代奉为传国重器。
异物:稀罕珍贵之物。
来臻(zhēn):来到。
丰狐:即大狐。
文豹:一种动物,因豹身有花斑,故名。
释其表:脱其皮。
间尾:指禽类。尾羽可以分开,故间称尾。
驺(zōu)虞(yú):古人传说中的义兽。
夸自:传说之兽名。
独鹿:古代兽名。
祓(fú):义同拔,拔除。
豪:指其中之健硕者。
青马、三骓(zhuī):传说中兽名。
狚(dàn):兽名。
功:有的版本为“巧”,灵巧便捷。
乘危:冒险。
夔(kuí):神话中兽名。
负渊:依仗其生活在水中。
肆(sì)志:放纵其行,任意自为。
震声:即雷声。
衣(yì)皮:以其皮蒙鼓。
处闲旷:处于空旷地带。
昭(zhāo):显眼。
罔(wǎng)随:不随。
鼷(xī):鼠类中最小的一种。
畏逼:畏惧逼迫。
潜身:潜藏隐身。
穴:打洞。
神丘:祭社神之坛。《庄子·应帝王》:“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重凿之患。”
重深:更深。
饵(ěr):食物总称,今多作诱饵用。
凿:挖掘。
有利可欲:有利可图。
希觌(dí):仰慕拜见。
禽:借作擒,被逮。
近不称岁,远不历年:皆指时间短促。
细者:细小者,失败者。
直:简直。
累:绳索。
下陈:此指皇家后苑,亦隐喻居于下位,地位卑下者。
乖殊:怪异、不同。
察慧:聪明狡慧。
无度:无法度,无气度。
褊(biǎn)浅:偏狭短浅。
干进:谋取官职。
扬眉额:扬眉舒颊,得意忘形。
骤呻:反复鸣叫。
巧言:好听自虚伪的话。
伪真:表面真自实假。
藩(fān):本指篱笆,此处用为圈栅。
从:顺从、依从。
繁众:因得厚养自繁衍其族群。
伐树自丧邻:摧残树木,伤害邻里。
伟服:盛装,或奇装异服。
怀:心里惦记着。
项王:西楚霸王项羽。
耽(dān):沉溺。
嗜(shì)欲:指身体感官之享乐。
眄(miǎn)视:左顾右盼。
长卿:西汉词赋家司马相如,字长卿。
妍姿:美好之姿态及容貌。
头吻:头与嘴,嘴脸。
作态:搔首弄姿。
动:动辄。
增:疑作“憎”,增加。《>墨子·非命下》:“帝式是增。”>毕沅云:“增、憎字通。”
兰汤:泛指加有香料之洗浴用水。
滋秽(huì):滋生污秽。
匪(fěi):不是。
宋朝:此指春秋时的宋国朝堂。
媚人:或指宋襄公之夫人王姬。
蚩(chī)弄:愚蠢卖弄。
处绁(xiè):指系绳于颈或囚于牢笼之中。
虽:即使,哪怕之意。
近习:身边狎习之人。
貌侵:面貌丑陋。
姿:指身形,体态。
便捷:灵敏,迅捷。
好技:好的技巧。
超超:有离世出尘意。
岑(cén)喦(yán):喦,同“岩”;岑,小自高的山。
投林:进入山林。
东避:向东方躲避。
中冈:中间的山冈。
被寻:被捉住。
婴:系在颈上,缠绕。
徽(huī)娌(lǐ):绳索。
西山:有日暮途穷之意。
榱(cuī)桷(jué):屋椽,借指屋檐。
容与:徘徊。
邓林:古代传说中之大树林。据《山海经·海外北经》:“夸自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自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庶(shù):幸得。
嘉惠:美好之惠赐。
奇视:奇巧之视观。
永日:一天、长昼。
逸豫:安乐。
自矜:自负。
伏死堂下:伏法死于公堂之下。
灭没(mò):湮灭消亡。
形神:形体与精神。>
参考资料
- 1、杨吉成主编.中国生肖诗歌大典 申侯酉鸡卷.巴蜀书社.2013.06.第87-91页
- 2、韩格平注译.竹林七贤诗文全集译注.吉林文史出版社.1997年01月第1版.第39-40页
创作背景
《猕猴赋》是阮籍现存最早的赋作。陈伯君先生在《阮籍集校注》中认为,《猕猴赋》作于魏嘉平元年(249年),并指出赋作是“为讽刺或悼叹曹爽而作”。
参考资料
- 1、龚克昌,周广璜,苏瑞隆评注.全三国赋评注.齐鲁书社.2013.06.第563-565页
赏析
这篇文章可分为两部分,一二段为第一部分,三四段为第二部分。
第一部分,描写人类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捕捉各种珍禽异兽,连潜藏深穴中的鼷鼠也难以幸免。有的因此丢了生命,有的丧失了本性。
第二部分专写猕猴,作者对猕猴的神态、表情、性格、动作作了细致的描绘:“体多似而匪类,形乖殊而不纯,外察慧而内无度兮,故人面而兽心,性褊浅而干进兮,似>韩非之囚秦,扬眉额而骤呻兮,似巧言而伪真,藩从后之繁众兮,犹伐树而丧邻,整衣冠而伟服兮,怀项王之思耽嗜欲而眄视兮,有长卿之妍姿拳头吻而作态兮,动可增而自新,沐兰汤而滋秽兮,匪宋朝之媚人。”作者把猕猴的神态描写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读者很容易联想到其时百丑图:既有人面兽心的虚伪,也有忘形的得意,更有矫揉的作态 世间群小尽管有猕猴的多变世故,但仍然摆脱不了“斯伏死于堂下,长灭没乎形神”的命运,表现了作者对他们的憎恨和厌恶。猕猴被人捕获加以驯制,专为献媚主人在堂下表演种种丑态,装腔作势,实在令人憎恶。但它又是迫不得已,向往山林已不可能,留下了一条性命,当感恩不尽。故常常戏耍须臾,等待死亡的降临。以此观之,该赋当为描绘社会上一部分人屈服于人主,被控制镇压而表现出的可憎而又可怜的面目,一种本性被扭曲以后的变态。其讽喻乃是针对特定的时代现象,而并非针对具体事件或人物。\
在这篇文章中,>阮籍对“人”的残害生灵、束缚生灵本性的自私自利行为,怀有极大愤慨。而对猕猴则既厌恶而叉怜悯,其思想是比较深刻而博大的。而其中以孔子的流浪、>项羽的东归、相如的姣美、宋公子朝的献媚来作猕猴形象的比喻,把他们相提并论,着实大胆。这篇文章与《大人先生传》前半部分的思想一致的,猕猴的形象,即礼俗之士的形象。“人”对禽兽的残害控制,即人君对臣民的残害和控制。阮籍赋的语言,既不似汉人之追求铺陈闳丽和结构工整,也不像晋人之追求绮靡精致。相对而言,语言比较平实,结构也较为散漫。>
参考资料
- 1、韩格平注译.竹林七贤诗文全集译注.吉林文史出版社.1997年01月第1版.第39-40页
简析
这篇赋文先描写奇珍异兽、鼷鼠的不幸命运,接着描写猕猴不同的神态,最后自然得出猕猴的命运,赋文对猕猴神态的描写,表现了作者对事物观察的细微和高超的艺术技巧。从整篇构思来看,《猕猴赋》主要采用寓言形式和拟人手法,想象奇特而生动形象,语言清畅而不失谐谑,深得《庄子》散文的神韵。
阮籍(210~263),三国魏诗人。字嗣宗。陈留(今属河南)尉氏人。竹林七贤之一,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儿子。曾任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崇奉老庄之学,政治上则采谨慎避祸的态度。阮籍是“正始之音”的代表,著有《咏怀》、《大人先生传》等。 ► 7篇诗文► 0条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