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梁园至敬亭山见会公谈陵阳山水兼期同游因有此赠
中途寡名山,安得弄云月?
渡江如昨日,黄叶向人飞。
敬亭惬素尚,弭棹流清辉。
冰谷明且秀,陵峦抱江城。
粲粲吴与史,衣冠耀天京。
水国饶英奇,潜光卧幽草。
会公真名僧,所在即为宝。
开堂振白拂,高论横青云。
雪山扫粉壁,墨客多新文。
为余话幽栖,且述陵阳美。
天开白龙潭,月映清秋水。
黄山望石柱,突兀谁开张?
黄鹤久不来,子安在苍茫。
东南焉可穷,山鸟飞绝处。
稠叠千万峰,相连入云去。
闻此期振策,归来空闭关。
相思如明月,可望不可攀。
何当移白足,早晚凌苍山?
且寄一书札,令予解愁颜。
贺新郎· 题君用山园
曾与东山约。为鯈鱼、从容分得,清泉一勺。堪笑高人读书处,多少松窗竹阁。甚长被、游人占却。万卷何言达时用,士方穷、早与人同乐。新种得,几花药。
山头怪石蹲秋鹗。俯人间、尘埃野马,孤撑高攫。拄杖危亭扶未到,已觉云生两脚。更换却、朝来毛发。此地千年曾物化,莫呼猿、且自多招鹤。吾亦有,一丘壑。
新城游北山记
去新城之北三十里,山渐深,草木泉石渐幽。初犹骑行石齿间。旁皆大松,曲者如盖,直者如幢,立者如人,卧者如虬。松下草间有泉,沮洳伏见;堕石井,锵然而鸣。松间藤数十尺,蜿蜒如大螈。其上有鸟,黑如鸲鹆,赤冠长喙,俯而啄,磔然有声。
稍西,一峰高绝,有蹊介然,仅可步。系马石觜,相扶携而上,篁筱仰不见日,如四五里,乃闻鸡声。有僧布袍蹑履来迎,与之语,愕而顾,如麋鹿不可接。顶有屋数十间,曲折依崖壁为栏楯,如蜗鼠缭绕乃得出,门牖相值。既坐,山风飒然而至,堂殿铃铎皆鸣。二三子相顾而惊,不知身之在何境也。且暮,皆宿。
于时九月,天高露清,山空月明,仰视星斗皆光大,如适在人上。窗间竹数十竿相磨戛,声切切不已。竹间梅棕,森然如鬼魅离立突鬓之状。二三子又相顾魄动而不得寐。迟明,皆去。
既还家数日,犹恍惚若有遇,因追忆之。后不复到,然往往想见其事也。
祝英台近·水纵横
与客饮瓢泉,客以泉声喧静为问。余醉,未及答。或以“蝉噪林逾静”代对,意甚美矣。翌日为赋此词以褒之也。
水纵横,山远近,拄杖占千顷。老眼羞明,水底看山影。度教水动山摇,吾生堪笑,似此个、青山无定。
一瓢饮,人问“翁爱飞泉,来寻个中静;绕屋声喧,怎做静中镜”?“我眠君且归休,维摩方丈,待天女、散花时问。”
道山亭记
闽,故隶周者也。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并为闽中郡。自粤之太末,与吴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则阸于两山之间,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乃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途或逆坂如缘絙,或垂崖如一发,或侧径钩出于不测之溪上:皆石芒峭发,择然后可投步。负戴者虽其土人,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溪行,则水皆自高泻下,石错出其间,如林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结,若虫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溯沿者,投便利,失毫分,辄破溺。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陆之险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虚其地,盖以其陿多阻,岂虚也哉?
福州治侯官,于闽为土中,所谓闽中也。其地于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远,而长江在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潮汐,舟载者昼夜属于门庭。麓多桀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巨丽相矜,虽下贫必丰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曰九仙山,北曰粤王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盖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其瑰诡殊绝之状,盖已尽人力。
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为是州,得闽山嵚崟之际,为亭于其处,其山川之胜,城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席而尽于四瞩。程公以谓在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可比于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州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远,故仕者常惮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忘其远且险,又将抗其思于埃壒之外,其志壮哉!
程公于是州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余功又及于此。盖其岁满就更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
崔濮阳兄季重前山兴
悠悠西林下,自识门前山。
千里横黛色,数峰出云间。
嵯峨对秦国,合沓藏荆关。
残雨斜日照,夕岚飞鸟还。
故人今尚尔,叹息此颓颜。
自金山放船至焦山
焦山何有有修竹,采薪汲水僧两三。
云霾浪打人迹绝,时有沙户祈春蚕。
我来金山更留宿,而此不到心怀惭。
同游尽返决独往,赋命穷薄轻江潭。
清晨无风浪自涌,中流歌啸倚半酣。
老僧下山惊客至,迎笑喜作巴人谈。
自言久客忘乡井,只有弥勒为同龛。
困眠得就纸帐暖,饱食未厌山蔬甘。
山林饥卧古亦有,无田不退宁非贪。
展禽虽未三见黜,叔夜自知七不堪。
行当投劾谢簪组,为我佳处留茅庵。
泛湖归出楼中翫月五言
憩榭面曲汜,临流对回潮。
辍策共骈筵,并坐相招要。
哀鸿鸣沙渚,悲猿响山椒。
亭亭映江月,浏浏出谷飚。
斐斐气幂岫,泫泫露盈条。
近瞩祛幽蕴,远视荡喧嚣。
晤言不知罢,从夕至清朝。
巫峡
重岩窅不极,叠嶂凌苍苍。
绝壁横天险,莓苔烂锦章。
入夜分明见,无风波浪狂。
忠信吾所蹈,泛舟亦何伤!
可以涉砥柱,可以浮吕梁。
美人今何在?灵芝徒自芳。
山空夜猿啸,征客泪沾裳。
百丈山记
登百丈山三里许,右俯绝壑,左控垂崖,垒石为磴,十余级乃得度。山之胜,盖自此始。
循磴而东,即得小涧。石梁跨于其上。皆苍藤古木,虽盛夏亭午无暑气。水皆清澈,自高淙下,其声溅溅然。度石梁,循两崖曲折而上,得山门。小屋三间,不能容十许人,然前瞰涧水,后临石池,风来两峡间,终日不绝。门内跨池又为石梁。度而北,蹑石梯,数级入庵。庵才老屋数间,卑庳迫隘,无足观。独其西阁为胜。水自西谷中循石罅奔射出阁下,南与东谷水并注池中。自池而出,乃为前所谓小涧者。阁据其上流,当水石峻激相搏处,最为可玩。乃壁其后,无所睹。独夜卧其上,则枕席之下,终夕潺潺。久而益悲,为可爱耳。
出山门而东十许步,得石台。下临峭岸,深昧险绝。于林薄间东南望,见瀑布自前岩穴瀵涌而出,投空下数十尺。其沫乃如散珠喷雾,日光烛之,璀璨夺目,不可正视。台当山西南缺,前揖芦山,一峰独秀出,而数百里间峰峦高下亦皆历历在眼。日薄西山,余光横照,紫翠重迭,不可殚数。旦起下视,白云满川,如海波起伏。而远近诸山出其中者,皆若飞浮来往。或涌或没,顷刻万变。台东径断,乡人凿石容磴以度,而作神祠于其东,水旱祷焉。畏险者或不敢度。然山之可观者,至是则亦穷矣。
余与刘充父、平父、吕叔敬、表弟徐周宾游之。既皆赋诗以纪其胜,余又叙次其详如此。而其最可观者,石磴、小涧、山门、石台、西阁、瀑布也。因各别为小诗以识其处,呈同游诸君。又以告夫欲往而未能者。